一千块(下)

2022.07.21 817阅读 评论数 0 5

 铁塔在工地主要是干木工,就是钢筋工把钢筋一层绑好,浇筑混凝土前,有木工用木板做个壳子,为浇筑水泥提供支撑。铁塔还是每天都会被太阳镀上一次漆,皮肤更加乌黑锃亮,像卤熟的卤肉,但又不像,工地上到处都是水泥的粉尘,身上的水汽从毛孔中刚升气,与皮肤上落下敷着的水泥,就地产生反应,慢慢凝固在这做人肉铁塔上,铸造成一个灰黑水泥塔,一双小腿年复一年的变成水泥和汗水反应场,已经把皮肤给灼烧成一片片老树皮。 

 胖妹也只能保持牙齿和眼珠的白,她每天想着把钱存到自己拿的存折上,也想着怎么从老板要回来的钱中抠出来一点给铁塔做点好吃的,没这个铁塔,距离老大九月份开学的九千元还等着,老大已经开始跟着导师干活了,拜师礼就免了吧,学费不能少,老二不需要他们再出生活费,农村娶媳妇彩礼一年一个样,这钱也得准备,她自己的防晒霜化妆品就不用了,工地上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夫妻组合,谁也不说谁,这水泥妆也挺好,回家多洗一把脸一样配的上这个黢黑的铁塔。

 七月的北方,不是疫情,就是下雨,骄阳似火,胖妹打算让铁塔和他一起回去,吃吃饭下午再来干,铁塔想着把这点活干完再回去吃饭,这几个月来老大考上研究生的喜悦一直在 ,想想心里就美滋滋的,比吃一大碗米饭合着回锅肉还幸福,疲惫和饥饿都会散去,这个工地没有几个儿子考上研究生。

 生活就是生活,别的夫妻都开始陆续离场,铁塔手里的活一直都没停过,不知从那跳起一块木板一头落在铁塔混凝土一样的解放鞋上,这次有点痛,铁塔就势单腿蹲下,脱了鞋,脚背上多出一道口子,黑红色的血,把脚上的水泥冲跑,凝聚成黑红色。胖妹大声呼喊,砸到人啦,砸到人了。带队的小包工头背起铁塔,骑上摩托车,一溜烟就到了医院。

 拍片,检查伤口,铁塔一声没吭,疼对他没有可表达的,急诊科医生告诉小包工头说,需要住院,第二跖骨骨折了,外伤需要去手术缝合,术后的用药,怕感染,不住院不行,包工头没钱,只有一千元,住院费只好改成一千,把铁塔夫妇送到住院部楼下,他进不去,也需要回去抽钱,铁塔夫妇住进医院。住院部医生把一切都准备好,签字时胖妹一直说着,这可怎么办,这可怎么办。一千元进不了手术室,小包工头又从微信转了一千,他要去公司要,铁塔知道公司制度,他这种伤,去公司要钱得几个小时,况且现在是午饭时间。胖妹好像没话说,也好想有许多话要说,默默坐在角落里,过来一个多小时,脚背敷料上的血又渗出来了,胖妹叫来医生,医生说你们钱送过来没,再交一千,一共三千去手术室把手术先做了,铁塔说我们今年没干几天活,小包工头还要到钱,胖妹不说话,站在那看着敷料上的血,说你再给他包包,僵持一会,铁塔躺在换药室的床上,眼睛睁的圆圆的,僵持一会。医生说,你们先交钱,有证明,公司给了钱,你把这一千元扣出来,铁塔说今年没找到钱租房子生活费一样出,没钱了。医生走到办公室,又过了半小时,医生去到换药室,铁塔脚上敷料渗血又变大一圈,小包工头钱没要到手,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,再医生要出换药室门时,铁塔发话了,“去再交一千块”,胖妹说“交过一千元块了,还交什么一千块”,胖妹看看铁塔,铁塔脸转过去了,胖妹起身,她现在也是一个水泥塔,“小包工头来了,给你证明你们自己交了一千块”。胖妹用微信又付了一千块住院费,推着轮椅把铁塔送到手术室,不断交待铁塔,这一块是咱们的生活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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